“他想垄断西京乃至整个区域的干线物流。”程长赢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冷静地分析,带着一种洞穿野心的锐利,“搭上电商爆发的快车。可惜,”他环视着这片冰冷而昂贵的寂静,“胃口太大,牙口却不够硬。反倒给我们留了一座金山。”
他走到一台被防尘罩覆盖的卡车头旁,伸手拂开罩子的一角,露出铮亮的车头金属漆面,映出他冷峻的面容。“检查设备清单,核对型号、序列号,评估市场价值。联系潜在买家,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仓库深处,“评估我们自建物流板块的可行性。”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如同指令清晰的代码,瞬间激活了身后安静的团队。评估专家们立刻分散开来,拿出仪器和清单开始工作,低声的交谈和仪器启动的滴答声打破了仓库的寂静。
苏晚晴站在程长赢身侧,看着他在巨大仓库的光影中沉静指挥的身影。阳光的光柱落在他肩上,勾勒出挺拔而坚毅的轮廓。这里没有胜利的欢呼,没有废墟的狼藉,只有冰冷的、代表着巨大价值和未来可能的钢铁丛林。而眼前这个男人,正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将敌人的残骸转化为自己帝国崛起的基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底翻涌,混杂着对这个男人手腕的震撼,对未来的期冀,以及一丝深埋的、对前路的隐忧。
程长赢似乎没有留意她的目光。他独自走向仓库最深处,那里光线相对昏暗。巨大的、尚未组装的钢结构货架部件如同巨人的骨骼,沉默地堆放在角落的阴影里。
就在他即将走到那片阴影边缘时,异变陡生!
那堆巨大的、小山般的钢构件阴影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艰难地蠕动、挣扎!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金属部件相互摩擦、滚落的刺耳噪音,一个黑影猛地从那堆钢铁骨架的缝隙中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什么人?!”跟在后面的安保人员反应极快,厉声喝问,手电筒强光瞬间打了过去。
光柱下,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无所遁形。
那是一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黑褐色的油污、干涸的泥浆和……可疑的暗红色污迹。头发如同乱草,纠结成一绺绺,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污垢和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发黑,有的则还透着新鲜的红肿。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到极致惊吓的虾米,在刺眼的手电光下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而痛苦的“嗬嗬”声。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那双沾满污垢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但透过指缝,可以看到他裸露的手背和小臂上,布满了大片大片令人作呕的溃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肿胀发亮,表面布满了水泡和糜烂的创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鲜红的嫩肉和黄白色的脓液!那溃烂的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微微扩散着,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坏和某种刺鼻化学气味的恶臭!
仓库深处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评估专家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恐怖片般的景象惊呆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程长赢的脚步停在距离那个蜷缩身影几步之遥的地方。他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那人手臂上那大片诡异而恐怖的溃烂。那溃烂的形状、颜色、扩散的态势……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想起了那份泛黄的日军地图,想起了那封匿名信上冰冷的警告——“清风里地下有抗日时期化学武器,碰则必死”!
苏晚晴快步走到程长赢身边,脸色煞白,她显然也认出了那溃烂的可怕之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赢……这……”
程长赢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向前又迈了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些。那个蜷缩在地上的流浪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靠近,身体猛地一颤,捂着脸的溃烂双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试图从指缝间看向光源的方向。
就在他的脸即将暴露在强光下的那一刹那——
“嗬……呃啊——!!!”
一声凄厉得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哀鸣!他像是被那强光灼伤了眼睛,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猛地用那双溃烂流脓的手更加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整个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疯狂地抽搐、翻滚起来!
“别看!别看我!魔鬼……都是魔鬼……毒……毒气……跑……快跑啊——!!!”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破碎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呐喊。他翻滚着,脓血和污物沾满了身下的水泥地。在剧烈的翻滚挣扎中,他捂住脸的双手终于滑落了一瞬!
电筒的光柱,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下巴和脖颈上同样蔓延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溃烂!那溃烂如同活物,正贪婪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皮肤!
程长赢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他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退后!所有人!立刻退后!捂住口鼻!”他厉声咆哮,声音如同惊雷,在空旷死寂的仓库中轰然炸响!
命令发出的同时,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一个箭步上前,用大衣猛地罩向那个在地上痛苦翻滚、嘶嚎的流浪汉!动作迅猛而决绝,带着一种面对未知致命威胁时本能的、不顾一切的防护和隔绝!
大衣落下,盖住了那具不断抽搐、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身体,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溃烂景象和凄厉的哀嚎。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被大衣覆盖的身体还在下面剧烈地、绝望地扭动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压抑的呜咽。刺鼻的化学恶臭混合着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开来,如同死神悄然吐出的气息。
程长赢站在大衣旁,微微喘息着,眼神冰冷到了极致,死死盯着那团蠕动的布料。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赵氏帝国崩塌的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一片枯叶被风卷着,啪地一声贴在了仓库巨大的玻璃窗上,像一只垂死的蝴蝶。
废墟之上,新的、更恐怖的阴影,已如实质般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