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双空洞死寂、如同燃尽灰烬的眼睛!
想起了那声泣血的控诉:“这科场…哪里是选贤举能…分明是…分明是吃人的魔窟!…魔窟啊!…”
还有考篮深处,那个冰冷刺骨的名字——“州判李”!
夫子一生,何尝不是毁于这看似轻巧的“一步之差”?毁于那些“反正能背下来”的侥幸,毁于那些在权势和诱惑面前崩塌的堤坝?
一股强烈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瞬间压倒了方才的动摇。这滴墨污了卷面,更如同一记警钟,狠狠敲醒了他!
他李明,苦读圣贤书,所求为何?
难道是为了在这蝇营狗苟的泥潭里,靠着一时的“聪明”与“便利”,去玷污那点墨写下的每一个字?去步那考篮中旧稿主人的后尘?
父亲李承宗在县衙二堂之上,面对豪绅管家张福的咄咄逼人,那声断喝犹在耳边:“本官只认朝廷律法!只认衙门存档!只认证据确凿!”
律法、存档、证据…考场之上,白纸黑字,便是读书人的律法!便是他李明立身的根本!
“不行!”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从李明胸腔里冲出来。他猛地咬紧牙关,将险些脱口而出的低吼死死咽了回去,脸颊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抽搐。他不再看钱多多那充满哀求与绝望的眼神,更不再看那袖口里露出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纸条一角。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卷子上,集中在笔尖,集中在心中默诵的圣贤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在空气里的“作弊”诱惑全部排出体外。然后,他提起了那支沾着污墨的笔,手腕沉稳,力道千钧,就在那团污墨旁边,重新落下了一个字!
不是辩解,不是掩饰,而是义无反顾地继续书写!那墨点,被他决绝地甩在了身后,如同甩掉了一个巨大的、肮脏的包袱。他的笔迹甚至比之前更加刚劲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凛然正气。
钱多多眼中的哀求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汹涌的怒火取代。他死死盯着李明,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充满了被背叛的怨毒。他猛地缩回了拿着纸条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肥肉都在愤怒地颤抖。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破灭,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神疯狂地左右逡巡,最终,那目光落在了自己宽大的袖筒深处——那里,还有备用的、更小更隐蔽的纸卷!
他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小溪般淌下,浸湿了鬓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趁夫子目光转向另一侧巡视的刹那,以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将手再次探入袖中!这一次,他的动作带上了孤注一掷的狠厉和仓皇!
“啪!”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器坠地的裂响,骤然划破了考堂死水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