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朝,京城,紫禁城,太和殿。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照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内,给冰冷的金砖地面,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气氛庄严肃穆。
身着各色官袍的文武百官,如同沉默的雕像,按照品级,分列于丹陛两侧,鸦雀无声。
高踞于龙椅之上的,便是当今天子,宁宣宗。他已过不惑之年,眉宇间既有帝王的威严,也带着一丝因常年操劳国事而留下的倦意。
他正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下方各州府的官员,轮流呈报上来的年度事宜,大部分都是些风调雨顺、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让他提不起太多兴趣。
此时,轮到了南阳府。
南阳知府孙敬明,手持笏板,姿态恭敬地从队列中走出。
“臣,南阳知府孙敬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平淡而威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孙知府在不疾不徐地禀报完府内一年的钱粮税收、民生状况等一系列常规事务后,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立刻退下,反而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分,确保能清晰地传入龙椅之上。
“启奏陛下,臣此番上京,除了常规的贡品之外,还有一件采自臣治下乡野的祥瑞之物,欲献于陛下,以彰我大宁之盛世气象!”
“哦?祥瑞?”
这两个字,终于让皇帝那略显倦怠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兴趣。
地方官进献祥瑞,是常有之事,无非是些长出奇特形状的灵芝,或是颜色罕见的玉石。他早已见怪不怪,但“祥瑞”二字,总归是吉利的。
“正是。”孙知府朗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此物,乃出自南阳府青石村,张氏一族之手。”
“青石张家?”
皇帝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直靠在龙椅上的后背,也稍微挺直了一些,脸上那种疏离的倦意,被一种饶有兴致的神情所取代。
“朕记得。”
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追忆的味道。
“就是那个数年前,献上‘曲辕犁’图纸,被朕御笔亲赐‘天工巧匠’金字匾额的农户,张大山一家吧?”
“朕还记得,今科的春闱,他家的三儿子张小山,考中了二甲进士。当初在殿试之上,此子对农桑水利之策,见解独到,颇有实干之风,是朕亲点的,外放清溪县,任一县之丞。”
“怎么,他们父子,时隔数年,又弄出了什么让爱卿你都觉得称得上‘祥瑞’的好东西?”
孙知府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最担心的,就是皇帝早已将张家这等“布衣小民”忘在了脑后。可没想到,皇帝不仅记得,还记得如此清晰!连张小山殿试时的对答和官职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这张家,在圣上的心中,是挂了号的!
“陛下圣明,正是此家。”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恭敬地回道。
“来人,”皇帝挥了挥手,“将张氏所献祥瑞,呈上大殿,让朕与众卿,一同开开眼界。”
随着内侍太监一声悠长的传唤。
两名小太监,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只用明黄色锦缎覆盖着的、巨大的紫檀木箱,走上了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只神秘的箱子吸引了过去。
就连站在百官最前列的几位王公和内阁大学士,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们想看看,到底是何等奇物,能让一个农户的名字,在时隔数年之后,依然被日理万机的天子所铭记。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王通判,在听到皇帝亲口提及张家父子,并言语间颇多赞许时,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剧烈抽动了一下,后背瞬间便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孙知府走上前,在万众瞩目之下,亲手将那黄色的锦缎,缓缓揭开。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套用明黄色丝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器物。
在内侍的帮助下,孙知府将器物一一取出,由宫女用托盘呈上,展示在众人面前。
一套十二只的琉璃酒杯。
一只色彩斑斓、绘着凤凰尾羽纹路的琉璃海碗。
以及一面用厚厚的锦布包裹着、看不清具体样貌的巨大物件。
当那十二只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酒杯被摆上托盘时,大殿之内,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这些杯子,澄澈如冰,在殿内烛火的照耀下,几乎是透明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光线穿过杯壁,在托盘上洒下点点虹光,瑰丽无比。
而当那只凤凰尾羽碗被呈上时,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那碗上的色彩,并非画上去的,而是与碗体本身浑然天成,流光溢彩,在光线下缓缓转动,竟如同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不错,不错,真是巧夺天工。”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许。
孙知府见状,心中大定。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对着最后那件、也是最大的物件,恭敬地一躬身。
“陛下,此二物,尚是陪衬,乃绿叶之功。”
“张氏一族,真正要献给陛下的祥瑞,乃此物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