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
那衙役对考生的惨状视若无睹,冷笑道,“还想着有下次,做梦呢?这次是谁给你廪保的,你可是缺了大德了!”
考生惨白的脸,更是由于惊恐而空洞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每一颗汗珠,似乎都纠结着一片魂魄,汗流干的时候,就是魂魄飞灭的时候。
廪保,不是开玩笑的,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替人担保都不是空口白牙的。
一句话,廪保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是有些烫手的。
《大明律·礼律》规定,“科举怀挟作弊者,杖一百,革去功名”,后面跟着的,是“保结之人同罪”。
永乐年间,浙江绍兴府试,一名考生夹带被查,其廪保的绍兴府廪生被革去功名,杖八十,并罚没家产十两银。
为这名考生廪保的廪生,不知收了他多少保银,这一把算是血亏,被坑死了。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那考生目光散乱,形如鬼魂,口中碎碎念叨着,另一个衙役过来冷喝道,“跟我来吧,听候府尊老爷……哎,你干什么?”
“我日构祸,曷云能谷?”
衙役的惊叫声中,那考生突然高叫一声,挺着脑袋,如同受惊的野牛一般,往前方的老槐撞去。
“砰!”
百年老槐粗可盈抱,考生没有撞动,只是些许树枝轻微地摇动两下,树叶都没能摇落一片。
考生的脑袋却开了,脖子也呈现一个怪异的弧度,身子软软地歪倒在槐树底下。
“赶紧送郎中……”
“别叫了!”
考生前头的衙役伸手一探,叹了口气,“过来帮把手,把他抬到一边,老李,你去跟府尊老爷禀告,老潘,你们接着搜捡!”
这惨烈的一幕,如同一场大雨,将考棚前的喧哗全都扑灭下去,考棚前的众人,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往前挪动着脚步。
李步蟾也是脸色发白,眼前不停地浮现那考生的模样,黑白片一般,一祯祯地滑过。
四月府试,吟唱着《四月》,撞柱而死,他们还要从他的躯体旁边经过,涌向所谓的龙门。
在经过那株老槐之时,李步蟾清楚地听到前后考生粗重的呼吸声,他不由得瞟了一眼,苍老的树皮裂成一片一片,上面挂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是触目惊心的红白之色。
过不多时,衙役领着人过来,不是知府,而是府里的推官,今日府试的治安,本就是他督管的。
推官黑着脸,让人将那考生的尸身抬走,并未多说,事情前后清楚,并无可疑之处,这般事情在考场其实也不罕见,不值得大惊小怪。
府试的搜捡继续,撞柱之事不过是一片浪花,转瞬即逝。
唯一的影响,就是地上多了一些形制各异的纸片,都是一些考生偷偷扔下的。
李步蟾心平气和地过了安检,进了龙门,将衣服收拾整齐,正正头巾,拎着考篮进了考场。
经过验证程序之后,李步蟾从书吏手中拿到卷子,卷子上除了座号,还加盖了一个圆圆的小戳,中间写着一个宋体的“堂”字。
这就是提坐堂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