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裹挟着血腥,沉甸甸压在特护病房的空气里。苏晚晴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失血过多的脸比床单更苍白,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闪烁的绿色光点证明生命仍在顽强延续。子弹撕裂了她左肩下方,擦着肺叶边缘穿过,手术取弹时剥离的肌肉组织盛在不锈钢盘里,刺目的红,是程长赢眼底唯一的颜色。
几个小时前,那颗刻着罗马数字“7”的子弹,几乎同时射向他和她。他的西装内衬里嵌着凯夫拉纤维板,子弹在坚硬的纤维上撞扁变形,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胸口闷痛,像被重锤砸过。但苏晚晴没有这层防护。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本能地侧身去挡,却未能完全遮住她纤细的身影。子弹撕裂她昂贵羊绒衫的噗嗤声,比枪声更清晰地烙印在他耳膜上。
此刻,程长赢坐在病床边冰冷的金属椅上,指尖捻着那枚从自己西装纤维里挖出的变形弹头。冰冷的金属触感下,那个锐利的“7”刻痕硌着指腹。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从袭击者后颈撕下的一小块皮肤组织,上面烙印着那个诡异而狰狞的黑龙刺青——龙身缠绕着七颗星辰,龙爪狠狠攫住一颗破碎的星球。
“VII…” 他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喉咙。病房的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几乎凝为实质的暴戾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苏晚晴微弱的呼吸声,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许嘉文!” 程长赢猛地站起,动作带倒了椅子,金属腿脚刮擦地板的刺耳噪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惊心。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直接拨通了那个曾经以为可以信任的号码。冰冷的忙音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程老弟?这么晚…” 许嘉文那惯常带着一丝圆滑笑意的声音传来,隔着电波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
“VII是谁?!” 程长赢的质问如同淬了冰的匕首,没有丝毫迂回,直刺过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下去,连呼吸声都凝滞了,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在蔓延。这死寂般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清晰地印证了程长赢的猜测——许嘉文知道内情!他不仅知道,很可能就身处这血腥棋局的中心!
“龙腾倒了,周天雄烧成了灰,现在连苏晚晴都差点死在‘清道夫’枪下!” 程长赢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狂怒风暴,“许嘉文,你告诉我,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或者,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刻意加重了“清道夫”三个字,像抛出沾血的诱饵。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接着是许嘉文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程老弟,祸从口出!‘清道夫’…不是我们能妄议的!那是京圈七大家族最深的影子!各掌其一,以罗马数字为号,是刀,更是家徽!” 他语速极快,仿佛在泄露某个天大的禁忌,“VII…代表周家,也代表他效忠的家族序列!他们…只为最深的秘密和最彻底的抹除而存在!”
“序列?” 程长赢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脑中瞬间闪过那颗子弹上的“7”。黑龙刺青上的七颗星辰…七大家族,七个清道夫!编号即序列!
“对!死士编号即其效忠家族在京圈内部的排序!VII…就是周家豢养的那条最毒的蛇!周天雄死了,周家的根基还在!VII…就是他们复仇的獠牙!” 许嘉文的声音透着一股浓重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诅咒,“程老弟,听我一句,带着苏小姐立刻走!离开深城,离开国内!VII一旦出动,不死不休!”
“走?” 程长赢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目光落在苏晚晴毫无血色的脸上,那沉睡中的脆弱像最锋利的针,刺得他心脏紧缩。“许嘉文,告诉我,VII在哪?”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你疯了!没人知道VII在哪!他就像鬼…”
“那就帮我找到鬼!” 程长赢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调动你所有的资源,去查!港区、码头、仓库…所有能藏匿毒蛇的地方!我要他的位置!现在!”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许嘉文显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挣扎。程长赢不再催促,只是握着电话,冰冷的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隔着电波狠狠碾向对方。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钝刀割肉。
“我…我试试…” 许嘉文的声音终于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周家在深城港…有一个代号‘蛇穴’的废弃中转账目…极其隐蔽…但只是猜测…”
“深城港…” 程长赢眼中寒光爆射,“蛇穴?位置!”
“具体…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可能…在c区旧集装箱堆放场深处…”
“许嘉文,” 程长赢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苏晚晴的血不能白流。VII,必须死。你最好祈祷你的‘猜测’是对的。” 他没有等对方回应,直接掐断了电话。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陈墨!立刻定位我手机通话最后三秒的信号来源!给我挖出许嘉文现在的位置!同时,集中所有算力,给我筛!深城港c区所有监控探头、物流数据、电子围栏记录、无线信号波动!找一个‘鬼’!特征:高度警惕,行动模式异常,尤其注意符合军事化规避路线的移动轨迹!代号——VII!”
电话那头的陈墨没有丝毫废话,只传来键盘敲击如暴风骤雨的密集声响。
程长赢走到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深城的夜色被霓虹涂抹得光怪陆离,远处深城港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无数塔吊的剪影指向晦暗的天空。那片钢铁森林之下,藏匿着一条沾血的毒蛇,正吐着信子,寻找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他握紧了手中的变形弹头,金属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印痕。窗玻璃映出他冰冷如刀削般的侧脸,眼底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足以焚毁一切。
陈墨的地下数据堡垒,此刻如同沸腾的火山口。十几块巨大的曲面屏环绕着他,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倾泻,绿色的字符在黑色的背景上高速滚动、碰撞、重组。空气里弥漫着服务器高速运转散发的焦热气息和一种近乎硝烟的味道。
程长赢的命令如同最高级别的战斗警报。陈墨枯瘦的手指在三个机械键盘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敲击声密集得如同重机枪的扫射。他眼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却燃烧着近乎亢奋的专注光芒。追踪许嘉文?小菜一碟!几乎在程长赢挂断电话的同时,一个精确的坐标——深城cbd某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就被锁定并标记在地图上。
真正的战场在深城港。
“c区…旧集装箱堆放场…蛇穴…” 陈墨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调取了深城港近十年所有的建设规划图、废弃设施清单、产权变更记录。数据洪流在屏幕上汹涌奔腾。他编写的爬虫程序如同无数只幽灵之手,悄无声息地潜入港务局的内网、海关的物流系统、甚至几家大型航运公司的服务器后台,贪婪地抓取着一切与c区相关的信息:集装箱编号、货物清单(尤其是那些标记不清或反复滞留的)、卡车进出记录、闸口监控时间戳、电力消耗异常点…
一个庞大的数字沙盘正在陈墨面前飞速构建。深城港c区的虚拟模型立体呈现,成千上万个代表集装箱的灰色方块密密麻麻地堆叠、延展。正常运输的集装箱流动轨迹被标记为蓝色线条,如同规整的血管。陈墨的视线如同鹰隼,死死盯着那些不和谐的“杂音”。
“这里…东侧边缘,b-7堆区,电力消耗…异常稳定,甚至高于照明所需基础值…” 他调出该区域近三个月的用电曲线图,一条几乎笔直的横线在周围波动的曲线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在维持某种恒定的设备运转?
“闸口记录…三个月内,有七辆不同牌照的重卡在深夜非作业时间进入该区域,停留超过四小时,离开时载重显示…空载?” 陈墨的眉头拧紧,空车进去,空车出来?那进去做什么?装卸什么?
他将这些异常点投射到数字沙盘上。七个红色的光点标记在b-7堆区的不同位置。陈墨启动了轨迹模拟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基于卡车进出时间点及闸口距离,计算最优路径中…”
屏幕上,代表七次异常卡车行动的红色虚线开始延伸。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互呼应的轨迹!一条路径从东侧切入,另一条几乎在对称的时间点从西侧靠拢,中间一条纵向穿过,还有两条在边缘游弋…这些虚线在陈墨眼中飞速交织、重叠。
“轨迹叠加…模式识别启动…” 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屏幕上,所有红色虚线瞬间被点亮,然后如同活物般开始自动连接、延伸!它们不再是无序的线条,而是迅速勾勒出一个清晰、冰冷、极具压迫感的几何图形——一个由七条主要路径构成的、巨大的、完美的等边三角形!而那个电力消耗异常稳定的核心点,正位于这个虚拟三角形的重心位置!
“三角形防御阵型…” 陈墨倒抽一口冷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是典型的特种部队警戒区域布控模式!利用有限的通道,构筑交叉火力视野,核心区域绝对隐蔽!民用卡车怎么可能开出这种军事化的路线?除非驾驶者接受过严格的战术机动训练!除非那个核心区域,就是“蛇穴”!
“老板!找到了!” 陈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他猛地按下通讯键,对着话筒嘶吼,“c区b-7堆场!核心坐标:北纬22°32'15.6\",东经114°07'03.9\"!移动轨迹构成三角防御阵!是VII!绝对是!”
数据堡垒里,巨大的屏幕上,那个由红色光线构成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等边三角形,正冰冷地悬浮在深城港c区的虚拟沙盘之上,如同一个精准的死亡标记。三角形的重心,那个坐标点,在屏幕上闪烁着刺目的、血一般的红光。
深城港,c区,旧集装箱堆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