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在铁血与恐惧的夹缝中喘息。瓦砾间的哭声渐渐低哑,粥棚的烟气混着焚烧尸骸的焦臭,织成帝都新的晨昏。杨洪的“监国”令如同铁索,勒紧了这座残躯的脖颈,强行推着它蹒跚前行。官吏们低眉顺眼,脚步匆匆,眼底却藏着毒蛇般的怨愤。武夫当国,牝鸡司晨!这窃来的权柄,每一刻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城头残破的“明”字龙旗在寒风中猎猎,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挂在破碎的江山上空。
紫禁城深处,奉先殿西暖阁。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药味、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朱高燧躺在层层锦褥中,面色灰败如陈年宣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唯有眉心那点**暗红印记**,如同活着的毒疮,随着他每一次若有若无的心跳,妖异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抽走榻边太医们一分血色。
杨洪如同一尊铁铸的凶神,矗立在榻尾的阴影里。铁甲上的血污早已干涸成深褐色的硬痂,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死亡的味道。他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须臾不离皇帝眉心那点刺目的暗红。焦虑与责任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陛下的命悬于一线,而这悬命的丝线,似乎就系在那点不断搏动的诅咒之上!他不懂那些玄奥,但他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示警——那东西,在生长!在吞噬!
“报——!” 一名亲兵几乎是撞开门冲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将军!张玉将军…呕血昏厥!太医说…说恐…恐难…”
杨洪虎躯剧震,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瞪出眼眶!张玉!这面支撑着他、支撑着这残局的最后旗帜,也要倒下了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最后看了一眼榻上毫无声息的皇帝,那眉心的暗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猛地一跺脚,铁靴踏碎金砖!他如同一股裹挟着血腥的旋风,撞开挡路的太医,冲出西暖阁,朝着张玉所在的值房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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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内,浓烈的血腥气几乎盖过了药味。
张玉仰躺在软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胸前的绷带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还在不断洇开。几名太医围在榻前,施针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额头上冷汗涔涔。
杨洪冲入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煞气让空气都凝固了几分。他几步抢到榻前,看着张玉枯槁凹陷的脸颊,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黑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瞬间淹没了他。
“张帅!” 杨洪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张玉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却依旧固执地朝着杨洪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不可闻的气流:“…城…城…守…住…”
杨洪俯身凑近,才勉强听清这破碎的音节。他眼眶瞬间赤红,猛地抓住张玉那只枯瘦冰冷的手,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低吼:“末将在!城在!末将誓死守住金陵!守住陛下!”
张玉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模糊得难以辨认的弧度。那只被杨洪握住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回握**了一下!随即,手臂颓然垂下,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枯槁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深沉的忧虑和未尽的托付。
“张帅——!!!” 杨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如同孤狼泣月!他魁梧的身躯剧烈颤抖,紧握着那只失去温度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这支撑他的山,塌了!这为他遮蔽风雨的旗,倒了!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重量,瞬间压垮了他的肩膀。
值房内死寂无声,只有压抑的啜泣和杨洪粗重如牛的喘息。太医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杨洪缓缓松开张玉的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铁偶。他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张玉凝固的遗容,扫过跪伏的太医,扫过门外那些闻讯赶来、面无人色的亲兵和低级官吏。
一股混杂着悲怆、暴戾、以及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传令!” 杨洪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张玉将军…为国捐躯!以…亲王礼…厚葬!”
“全城缟素三日!凡有嬉笑宴乐者,斩!”
“即刻起,金陵全城戒严!四门落钥!无本将手令,一应人等,许进不许出!违令者,视为楚逆同党,立斩悬首!”
“增派三倍兵力,拱卫宫城!奉先殿西暖阁外,设三重岗哨!擅闯者,格杀勿论!”
“再调一营兵马,给老子盯死那些文官的府邸!有敢串联、妄议朝政、散播谣言者…杀!无!赦!”
一连串染血的军令,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气,回荡在值房内外。空气仿佛被冻结了,连啜泣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杨洪,这头失去了缰绳和牧羊人的猛虎,彻底露出了染血的獠牙!他要以最酷烈的铁血,为昏迷的皇帝、为崩塌的秩序,筑起最后一道尸骨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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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维度,朱高燧的意识深渊。
无边的粘稠黑暗,永恒的啃噬剧痛。魔种的毒藤深深勒入灵魂的每一寸,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光明与生命力。朱高煦怨毒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
“看…你的江山…你的忠臣…都死了…都乱了…”
“挣扎…何用?融入黑暗…得大自在…”
意识的核心,那点孤岛般的自我烙印,光芒已黯淡到极致,仿佛随时会被四周汹涌的黑暗彻底吞没。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最后的堤坝。放弃…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脱…沉沦…便再无痛苦…
就在那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一点纯净的幽蓝星光,如同穿透永夜的最后灯塔,再次倔强地降临意识深处!
这一次,幽蓝光芒没有映照温暖的回忆,也没有传递冰冷的推演。它只是…**锚定**!
如同最坚韧的法则之链,无视了缠绕啃噬的污秽毒藤,无视了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无视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诱惑,死死地、精准地…**锚定**在了那点即将溃散的自我烙印之上!
【坐标锁定:核心意识烙印。】
【状态:濒临湮灭。】
【守护协议:最高优先级激活。】
【能量输出:微级…恒定…】
没有信息流,没有情绪波动。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守护”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那点即将坠入深渊的自我烙印,死死地、不容置疑地…**锁**在了湮灭的边缘!任凭黑暗如何冲击,剧痛如何肆虐,那点光芒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再也无法被彻底吹熄!
朱高燧濒临溃散的意识,因为这冰冷的锚定,如同被钉在悬崖边的囚徒,在极致的痛苦与黑暗中,保留了一丝最核心的、属于“朱高燧”的…**存在**!
现实中,奉先殿西暖阁。
昏迷的朱高燧,眉心那点疯狂搏动的暗红印记,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制,搏动的频率骤然减缓,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一丝。他灰败脸上因剧痛而扭曲的肌肉,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瞬。虽然依旧毫无知觉,但那游丝般的气息,似乎…稳住了?
榻边惊魂未定的太医,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向皇帝的脉搏。那沉微几绝的脉象,在即将消失的边缘,竟极其微弱地、却异常顽强地…**又搏动了一下**!
“天…天佑大明!” 为首的院判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着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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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地底,凝固的血池深处。
那点暗红光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中!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震颤中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被冒犯的极致怨毒!
它清晰地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远方宫城中,那个同源魔种被一股冰冷的、非此界的法则力量强行压制!更感应到了…宿主那濒临溃散的意识,竟被强行锚定在了湮灭的边缘!它的吞噬…被阻断了!
“吼——!” 无声的、源自诅咒本源的愤怒咆哮,在凝固的血池深处震荡!那点暗红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血芒!无数精纯到极致的怨毒诅咒之力被疯狂压榨、凝聚!那缕已悄然潜入紫禁城、蜿蜒至奉先殿西暖阁窗外阴影下的诅咒丝线,骤然变得凝练如实质,颜色由暗红转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污秽的**漆黑**!
这缕漆黑的诅咒丝线,如同淬了九幽至毒的幽灵之箭,无视了紧闭的窗棂与厚重的宫墙,带着洞穿一切屏障的恶毒怨念,无声无息地…**刺入**了西暖阁内!
目标——朱高燧眉心那点被幽蓝光芒强行压制的暗红印记!
嗡——!!!
就在漆黑丝线接触印记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