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传》又另有见解,认为重点在“元年春”的表述顺序,体现了“慎始”的深意…
李明能瞬间记住所有不同的解释,甚至能倒背如流各家争论的焦点。但是,这些解释为什么不同?它们各自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孔子当年落笔时,真的想了这么多吗?还是后世学者过度诠释?哪一种理解更接近圣人的本意?或者说,在当下的时局中,哪一种诠释更有现实意义?
这些思考,如同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中摸索,记忆能提供潭底每一块石头的形状,却无法照亮潭水本身的浑浊,更无法直接告诉他哪条路通向光明。理解、辨析、融会贯通、乃至提出自己的见解,需要的是日积月累的沉淀、反复的咀嚼、痛苦的思索和灵光一现的悟性。这,是“过目不忘”无法替代的苦功!
“啊——!!”
书房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抓狂的哀嚎。
正抱着一摞新晒好的书走进来的忠叔吓了一跳,差点把书掉地上。
只见李明双手死死揪着自己头顶的发髻,俊朗的脸庞因为用力而扭曲,眼睛死死盯着书页上那句“郑伯克段于鄢”以及旁边密密麻麻、如同蚂蚁打架般的注解,嘴里念念有词:
“‘克’者何?杀也?胜也?讨伐也?《谷梁》曰:‘克之者何?能也!能杀也!’《公羊》曰:‘克之者,大郑伯之恶也!’ 一个‘能杀’强调能力,一个‘大恶’强调动机…这…这到底想说什么?!郑伯杀他弟弟共叔段,不就是个兄弟阋墙的故事吗?怎么就能扯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恶’在哪里?‘能’又在哪里?!啊啊啊!我的头发!”
他一边哀嚎,一边无意识地用力揪扯,几根乌黑的发丝,竟真的被他揪了下来,飘落在摊开的《谷梁传》书页上,显得格外刺眼。
忠叔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放下书,快步上前:“少爷!少爷!快松手!您这是做什么?学问再大,也不能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啊!”
李明这才如梦初醒,看着书页上那几根可怜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头皮,一脸的生无可恋:“忠叔…我觉得…我可能要‘聪明绝顶’了…” 语气里充满了被经义折磨后的绝望和自嘲。
忠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劝慰:“少爷莫急!莫急!这圣人的道理,本就深奥,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您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是神仙手段了,这理解琢磨,总得花点水磨工夫不是?您看您大哥,当年读这些书的时候,不也常常熬得两眼通红?来,喝口参茶,定定神。”他赶紧递上早就备好的温茶。
张铁柱听到动静,也探进个脑袋,瓮声瓮气地问:“明哥儿咋了?谁欺负你了?俺去揍他!”
他看到李明手里捏着的头发和书页上的“战利品”,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俺知道了!肯定是这些破书!明哥儿,要不俺用斧头把它们都劈了当柴烧?保证烧得旺旺的!省得它们薅你头发!”
李明被张铁柱这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弄得哭笑不得,刚才的抓狂和绝望倒是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他无奈地摆摆手:“铁柱,别闹。劈了它们,我就真成‘绝顶’了,连考试的门都摸不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几根掉落的头发,苦笑道:“看来,‘守拙’先生说得对。过目不忘是利器,但理解、运用、创新,仍需自身苦功。这圣人的微言大义,不是靠死记硬背就能参透的。罢了罢了,今日暂且放过这‘郑伯’和他弟弟,也放过我的头发。忠叔,备车,咱们出去转转,换换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