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节流·节流篇——诸子与异邦智者的围炉论道
序章:函谷关下的秋日辩难
大秦始皇帝三十年,秋高气爽。函谷关驿馆的梧桐叶落满庭院,三丈见方的青铜燎炉中,炭火烧得通红,铁壶里的苦荞茶腾起白汽,混着关外风沙的气息,漫过雕花木窗。
主位端坐的是身披粗麻道袍的老聃先生,白发梳成髻,以青竹簪固定,膝上摊着未着墨的竹简,双目似闭非闭;其右是玄衣革带的商君,腰悬秦简,案头并置《商君书》与《韩非子》,指尖轻叩着青铜衡器;左首是身着短褐、腰围革带的墨翟先生,手中握着算筹与木工尺,布囊里露出半卷《墨经》;再往右,是深目高鼻的玛门先生,一袭波斯锦袍,怀中抱着泥板《汉谟拉比法典》抄本,羊皮纸上绘着楔形文字的账簿;最末一位,是头戴獬豸冠的御史大夫,手中展开的《秦律》竹简上,朱砂批注如新。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关楼的箭窗,落在燎炉的兽首衔环上时,老聃先生轻击玉磬,声如空谷幽兰:「世人言『开源节流』,多谓『增收省支』,实则未窥天道。诸位且看——」他指了指庭院中接雨水的陶缸,「此缸若只知加盖(节流)而不凿渠(开源),水必腐;若只知开渠而不设闸(节流),水必溢。」
第一幕:道家论「节」——啬神守中,道法自然
1. 老子哲学:治人事天,莫若啬道
老聃先生(轻抚竹简,霜白的须髯随呼吸微动):
「《道德经》云:『治人事天,莫若啬。』此『啬』非吝啬,乃『深根固柢』之道。吾尝观周室藏室,见老桑树根扎九仞,其皮虽皴,春必抽芽——此乃『啬于外而丰于内』。昔者大禹治水,非堵非疏,乃『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看似任水流淌,实则『以地势为节』:高者为岸,低者为渠,使水自循其道。」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太湖石,石上天然孔洞贯通:「诸君观此石,水注之则自下而上,复从顶窍出,循环不息。此乃『无为而节』之象。殷汤时大旱七年,汤以身祷于桑林,剪发断爪,以身为牺牲——非真献祭,乃『啬己之贵,节民之困』:剪发代牺牲,断爪代玉帛,以己身之『节流』,换天下之『开源』。」
御史大夫(展开《秦律·田律》竹简,声音含金石之韵):
「始皇二十七年,令『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水泽。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此令非禁伐,乃『以时为节』:春木萌芽,若伐则断其流;夏草未枯,若焚则竭其源。此与老聃先生『啬道』相通,皆为『顺天时而节,使资源永续』。」
2. 庄子寓言:鹪鹩巢林,不过一枝
老聃先生(指了指檐下筑巢的麻雀):
「庄周有言:『鹪鹩巢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吾曾见宋人身善为不龟手之药,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宋人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此非宋人吝啬,乃知『技流当适其用』:洴澼絖之技,节于家用则穷,节于军用则贵。」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字迹古奥:「此乃夏后氏《连山易》残篇,载『节卦』曰:『不出户庭,无咎。』非闭门不出,乃『节其出,审其流』:如江河有堤,舟行有航,非止其流,乃定其向。今之世人谓『节流』为省钱,犹以土掩河,河必改道。」
玛门先生(抚掌而笑,泥板在膝上轻颤):
「老聃先生此言,与吾族《塔木德》『七桶法则』暗合!书中言:『当你有十枚金币,一枚要让它『休息』(储蓄),一枚要『学习』(投资智慧),一枚要『分享』(慈善),余下七枚方作日用。』此非克扣,是『给金币设三道闸门』——休息者,固本;学习者,增值;分享者,拓缘。恰如贵国『大禹治水』,非堵洪水,乃分九河。」
第二幕:法家论「节」——明法审令,塞漏止奢
1. 商鞅变法:壹教塞私,以制节流
商君(按剑而起,玄衣下摆扫过炉灰,火星四溅):
「《商君书·壹言》曰:『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利出于二孔者,其兵半用;利出于十孔者,其国不守。』昔者孝公三年,吾立『分户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非好分民,乃破『大家族耗财之漏』——齐民小家庭,开支如丝,可细织;宗族大家庭,用度如洪,必泛滥。更立『军功爵制』:『斩一首者,赐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此乃『以战功为节,使财流归公』。」
他举起手中的青铜衡器模型,棱角锋利如刀:「此为秦权量,凡市易之物,必以度量衡校之。《秦律·效律》载:『衡石不正,十六两以上,赀官啬夫一甲。』非苛细,是防『市易之漏』:若斤两不明,商贾必以轻换重,财流必乱。今之世人谓『节流』为省用,犹无秤而卖谷,虽省必亏。」
御史大夫(展开《史记·平准书》抄本,语气铿锵):
「汉武时,桑弘羊行『均输法』:『诸郡国皆置均输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往日齐郡输丝绸至长安,道里损耗十之五六;今令齐以丝绸易本地之盐,运至梁楚缺盐处售卖。此非省钱,是『以流节流』——如治水者,不堵而导,使财货沿『供需之渠』流动,损耗自减。」
2. 韩非子术:治吏防微,以术节财
商君(从袖中抖出一卷秦简,墨书在阳光下泛着青光):
「廿六年,皇帝并兼天下,立《金布律》:『县、都官以七月粪公器不可缮者,有久识者靡之。』译而言之,每年七月需登记损坏的官器,刻着官印的必须销毁——此非苛细,是防『官器私用之漏』。吾曾见睡虎地秦简,某县啬夫记账,每笔开支必书『某乡某户出禾三石,以食徭徒』,字字如钉,将财流与用途钉死,如同给水管装『水表』,点滴可查。」
他指向庭院外的石渠:「今之水渠若不设闸,旱季则涸,雨季则溢。唐开元间,宇文融作『括户使』,检括天下逃户,得客户八十余万,田亦称是。其法非止查人,更造『手实』『记账』:民自报田宅人口,里正按比勘校,州县造籍三份,一送户部,一存州,一留县。此籍乃『财流之闸』——按丁计税,则『隐田逃税之漏』塞;按籍授田,则『土地兼并之溃』止。」
玛门先生(从锦囊中取出一块泥板,楔形文字如星):
「此乃吾族公元前18世纪的《汉谟拉比法典》,第99条载:『倘自由民以银与自由民合伙,则彼等应在神前均分其利益。』吾巴比伦先祖经商,必立『三账之法』:现金账、货物账、借贷账,每日三账核对,如同贵国宋代『四柱清册』。更有『海港法』规定:『船主运货,货主需付运费十分之一为风险金,若船沉则赔,若安则金归船主。』此乃『以法为节,共担流险』,与贵国唐代『飞钱』防铜钱流失之术,何其相似!」
第三幕:墨家论「节」——节用尚贤,强本节用
1. 墨翟之规:诸加费不加利于民者,圣王弗为
墨翟先生(将算筹摆成「节」字形,声音洪亮如钟):
「《墨子·节用中》曰:『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昔者楚灵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朝有饥色——此乃『以奢费节民命』,与『节流』背道而驰。吾墨者制器,必遵『三原则』:衣『冬以圉寒,夏以圉暑』,食『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居『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凡『加费不加利』者,皆去之。」
他展开《墨经》竹简,指节落在「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八字上:「禹之治水,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其生也勤,其死也薄,葬埋必俭——非不爱生,乃知『财流当节于有用』:禹之节,节于身而流于天下,故能『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今之世人谓『节流』为抠门,犹惜墨而废书,惜粮而废耕。」
老聃先生(颔首赞叹):「墨先生所言『节用而民富』,与吾『治人事天莫若啬』异曲同工。吾尝见宋景公时,岁饥,公减膳撤乐,大夫曰:『公不若赐灾民。』公曰:『吾减膳,则群臣皆减;撤乐,则左右皆撤,此乃「以身为节,流及万民」。』此与墨者『节己以利人』之道,实乃一道。」
2. 墨徒治邑:量腹而食,度身而衣
墨翟先生(从布囊中取出一卷木牍,刻痕深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