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煞我也!”
张书生一把将铜钱从窗口扔出去,自己也作势将脑袋探了出去,要学屈原投江,被同坐的书生一把拽住。
“张兄,这可使不得!要投江只合在岸边投,那里水浅,只到得膝盖,顶多也就是个“跪着落第”,此处已是江心,水深江阔,一头栽下去,那就真是“人生落幕”了!”
一片热闹中,听到船尾的伙计大声道,“诸位相公,橘洲到了!”
众人起身,嘻嘻哈哈地从船舱出来,夜幕之下,移舟泊烟渚,惊起了几只宿在芦苇丛中的野鸭,扑棱棱地展翅乱飞,嘎嘎乱叫。
众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登上洲头,但见一块斑驳石碑,刻着\"水陆洲\"三字。
这月色之下的江洲,本名叫做水陆洲,因为岛上广植橘树,坊间便叫它橘洲,也就是后世的橘子洲。
“哎呀!”
后来下船的桑书生突然怪叫,“我的《四书大全》掉水里了!”
身旁的伙计见机得快,赶紧蹲身去捞,捞起来之后将书卷摊开一看,众人捧腹大笑。
原来书卷的封皮上沾染了些许淤泥,一点黑泥落在“四”字内,竟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囧\"字,《四书大全》成了《囧书大全》。
这却是凑趣,待笑声渐歇,伙计大声道,“水陆洲上最可观者莫过于水陆寺,那是南宋便有的大庙,已有四百年香火,最是灵验,诸位相公请随小的往这边来!”
水陆寺在橘洲之北,李步蟾看看伙计去的方向,赶上去道,“小二哥,我想去南端的拱极楼一观,行不?”
拱极楼在橘洲之南,登斯楼也,东有妙高峰,左有岳麓山,历来多有文人登临揽胜。
伙计回头一望,皱了皱眉,“李相公,那拱极楼在白日看自然是极好的,可这黑灯瞎火的……”
李步蟾淡笑不语,这个时候,拱极楼固然黑灯瞎火,那水陆寺未必就灯火通明了?
伙计见李步蟾意态坚定,不好拒绝,“那小相公小心一些,客船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回返,不要误了船。”
李步蟾点点头,往南而去。
到了橘子洲头,当然要到南头,寺庙哪里没有,橘子洲头却仅此一处。
此时虽然没有太祖石雕,但吟诵几句“独立寒秋,湘江北去”,也是快哉的。
六月的夜,江风混杂着暑气与水腥,一阵阵卷来,偶尔夹些橘林的酸涩。
独行的影子倒在沙砾上,布履踩着沙砾,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许多虫豸在暗处嚼着橘树叶子。
远处长沙城郭几点灯火,远远地倒映着,漂到江面上,被月下的水波揉得模糊稀碎,对岸的岳麓山只有一个幽深的轮廓,偶然有三两颗流萤闪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动静。
“咝,我去!”
这样的环境里独行,最容易引发人的幽思,李步蟾也难免有些思维发散,突然脚上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让他疼得一咧嘴。
俯身一看,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戳在沙滩上,露出来尖尖的一截,在月色下坚挺着自己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