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哈哈一笑,笑过之后,张宜正有些戚戚然,他都九十了,还要跟年轻人挤科场。
张子云眼尖,看到龙门前有书吏提着一个写着“宁乡县”字样的灯笼出来,让衙役用竹竿挑在高处,“老祖,搜捡到宁乡县了!”
张宜正向李步蟾拱拱手,“步蟾,咱们就先行一步了!”
李步蟾肃颜正色地作揖道,“步蟾祝愿二位,朱衣点头,青云得路!”
祖孙二人也是齐声善祷,“步蟾也是朱衣点头,青云得路!”
张宜正打起精神,由张子云护着,往龙门挤去。
不久,一旁有安化县的灯笼也挑起来了,李步蟾便跟斛伯招呼了一声,自己拎着考篮,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慢慢地消失在斛伯的视线里。
一路跋山涉水,好容易走到考场一角。
这边早就是乌泱泱地站了一大堆,不知有一百几十人,李步蟾突然感到有些异样,抬头一望,一道目光敏感地收了回去。
李步蟾抬头一看,十步之外站着江盈科。
“李老弟,你来了,这边这边!”
“步蟾,刚才还在找你来着,总算看到你了!”
“步蟾老弟,你的鞋还在吗?”
“……”
李步蟾放下考篮,微笑回礼。
问候的这些都是这次安化县试的同侪,李步蟾在安化也算小有名气,自然有些相熟之人。
叙礼之后,李步蟾拎着考篮到这些士子当中站定,大家都不再说话,抬起头看着前方龙门,闭口不言。
鲤鱼跃龙门,步步惊心。
李步蟾在资水钓的那条鲤鱼有三条绳,童试也是三关,科试又是三关。
童试三关,府关最难。
李步蟾现在居住的宅院,原本被张成租与一位姓贺的老童生,从十岁步入考场,一直考到六十岁,考了五十年,却通不过一次府试。
府试之难,可见一斑。
谁又敢拍着胸脯说必过?
***
公堂之上,灯火通明。
冯驯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茶色赤酱,这是陈年的普洱。
他是云南人,习惯了这个味道,西湖龙井那样的,味道太淡太虚,没有意思。
浓重如酒的茶汤在唇舌之间滚动,一股清气直冲脑门,驱走了他残留的睡意。
冯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场府试还要用茶来顶,到底是老了,这具身体也是日见衰颓了。
身为府试的主考官,他与考生一样,不到四更天便要起床,他不要排队,却要提前过来坐镇,还要向一府三千考生训话。
文庙抡才,可是不敢失仪。
“……湖湘自古多豪杰,尔等亦当志存高远。昔有茶陵李东阳位列阁老,岂非榜样?”
“……”
外头是府学教授柳安如在训话,声音浑厚,如洪钟大吕一般。
冯驯倚着椅背,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府学教授,拜错门了,怎么就跑到孔孟门下了,应该去陶朱公门下的。